方寸藏乾坤，文心映世界 ——《2024年世界华文闪小说精选》简析

□连云港 / 苗红军

闪小说绝非“短小”的简单代名词，其本质是“微叙事”理论在华文文学中的具象化实践。正如学者戴维·洛奇所言，后现代文学的核心特征是“对叙事权威的消解与对日常经验的聚焦”，它以“百字千钧、寸幅千里”的特质，完成了对传统叙事范式的重构，为读者提供了“片刻驻足、凝视内心、情感共鸣、有所感悟”的精神世界。翻阅程思良、王勇主编的《2024年世界华文闪小说精选》，四个鲜明特点令我印象尤为深刻：

思想破壁方面，日常锁事中的存在叩问，微叙事的哲学纵深。闪小说的突破在于，以日常琐事为切入点，叩问个体存在意义、人性本质与时代精神困境，实现“以小见大”的哲学跃迁。凡夫《庄子和孔子》，没有对儒道思想进行教条式解读，而是通过“清溪对话”这一场景，构建了两种思想传统的当代对话场域。孔子的“塞”与庄子的“清”，不仅是两种哲学理念的隐喻，更对应了现代社会中“功利性追求”与“精神性突围”的生存困境。凌鼎年《豆豆的病》以医疗异化这一现实问题为切口，直指现代社会“工具理性”对人性的侵蚀。对“青春痘”的过度检查，将医疗行为从“救死扶伤”异化为“消费符号”，这种以荒诞写真实的手法，让读者在会心一笑后陷入沉思。程思良《怪爷》明面上写怪爷的“怪”，实则是赞美他内心的澄澈和人性的质朴。

结构焕新方面，张力营造中的形式革命，微文本的叙事巧思。超短小的篇幅倒逼闪小说在结构上实现叙事学革新，摒弃线性叙事的平铺直叙，运用非线性叙事、元叙事、反转机制等现代叙事技巧，或设置悬念引人入胜，或巧妙转折出人意料，或层层递进直抵人心，构建“意料之外、情理之中”的艺术效果。滕敦太《千金难买回头看》运用的“重复叙事”手法，通过 30 岁到70 岁四个时间节点的循环，人物每次“回头看”都发现遗忘的重要之物，从“钱包、手机”到“降压药”再到“离婚起诉书”，物品的叠加，暗示人物情感的逐渐疏离与最终崩塌；结尾处“遗像”的发现打破循环，形成强烈的戏剧张力。满震《一米三》则运用了“儿童视角的叙事解构”，多宝对“一米三”的执着追问，代表了一种纯粹的、未被成人世界规训的“童真话语”，而母亲的推诿，则代表了成人世界的“实用主义话语”。两种话语的碰撞，是对社会规则本质的追问。方雪华的《烽火情》前半段构建的“盼子—失子”叙事链条，让读者形成“血缘亲情至上”的认知预期，而后半段“假子归来—情定母子”的反转，则打破了预期，重构了“亲情的本质是情感共鸣而非血缘联结”的伦理认知。

语言淬炼方面，一字千钧中的意蕴深长，微表达的美学进阶。语言是闪小说的核心生命力。其追求不仅是“精炼”，更在于“多义性”，以有限语言承载无限意义。孙建江的《见过世面的老鼠》以鼠的视角，讽刺人类经验主义的认知困境，实现“兽语”与“人类困境”的巧妙衔接。吴秋林的《邻居的意见》以讽刺性语言，揭露野兽“建议”背后的私心，结尾“它们真的不是人啊！”是对人性异化的沉痛批判。王勇的《茶之叶》仅二句，以诗意语言，将茶叶冲泡的过程转化为“苦难与绽放”的哲学意象，让读者领悟生命本质。

文化赋能方面，多元融合中的身份锚点，微文学的跨洋回响。在全球化语境下，华文闪小说成为跨文化传播的“轻骑兵”，既实现多元文化融合，又构建全球华人的文化认同。该书多篇以“孝”为主题的作品中，王丽英的《孝》通过“卖房救母”与“兄嫂推诿”的对比，解构传统虚假孝道，重构现代孝道观。温晓云的《养子》打破“血缘决定认同”的认知，印证“文化认同核心是情感共鸣与责任担当”。余途《见或不见》、东方渊《假如》、司马攻《心有灵犀》三篇以爱情婚姻为主题的作品，则融合西方现代主义与东方意境美学，展现了跨文化语境下的情感表达差异与共通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