蓑衣

南京市第一中学工业中学初级中学八（2）班 张桐

“千山鸟飞绝，万径人踪灭。孤舟蓑笠翁，独钓寒江雪。”柳宗元在船舱中断断续续地写完这首诗。今年的冬天太寒冷了，墨汁凝结，笔锋僵硬，他对着笔尖连哈了几口白气，才勉强让它保持湿润。望着纸上的诗句，他呆呆地出神……

这几年来，命运似乎总在与他作对。从第一次被贬出京师起，他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，被寒风裹挟着，愈行愈远。他本以为这只是自己为官生涯中的一次小挫折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，从京师送来的诏书一封又一封，贬谪之地也一次比一次遥远，他不知道自己还会被贬到哪里，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。说不定哪天皇上又会想起他，召他回京，报效祖国；或者，他在某一天能够终止贬谪的命运，安闲地度过余生；又或者，这一切只是一场妄想，他，依旧被人厌恶，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，仍旧在这艘破旧的渔船上，独自面对无尽的风雪。

想到这里，他猛然打了几个寒战，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，刺得生疼。他忍不住大喊一声：“好冷！”“哎哟，你这突然大喊一声，实在骇人呐！”船夫吓得船桨差点掉进江里，“你要是冷，看见船边那件蓑衣了没？我有两件，你穿上吧！”船夫转身时便愣住了，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官员，面容清瘦，褪了色的官服被寒风吹得鼓胀起来，他那双冻得红肿发紫的手像极了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老树根。船夫见他这副模样，赶忙放下船桨，钻进船舱，将蓑衣抖开，仔细地将它披在柳宗元身上。

船夫瞥见桌上的诗稿，专心赏读起来。读罢惊呼：“大人，这首诗披着山水，裹的是人心啊。”柳宗元浑身一震：“此话怎讲？”船夫笑了笑，指着每句诗的第一个字说：“‘千’‘万’‘孤’‘独’——‘千万孤独’，这不正是你的心事吗？”柳宗元低头看去，果然如此。他本意写景，却在不经意间将自己满腹的孤寂之情倾泻笔端。他喉咙一哽，眼眶发热，连忙别过脸去。

这时一直未能言语的渔夫缓缓站起身，凝视着二人在舱壁的倒影说道：“我也写过一首诗，也是写的蓑衣，不过与你的略有差别。”等不及后者回应，渔夫突然挺直腰板，朗声念道：“西塞山前白鹭飞，桃花流水鳜鱼肥。青箬笠，绿蓑衣，斜风细雨不须归。”柳宗元抬起头，只见渔夫目光投向江面，他的声音低沉而悠远：“这是许多年以前，我在江南春天里见到的景象，渔人身披蓑衣，在雨里垂钓，怡然自得。”看着泣不成声的柳宗元，渔夫轻轻拍打他的肩膀，说道：“也许人生在许多时候不能如愿，不论是生活还是官场，但我们依旧要像渔人一样，‘青箬笠，绿蓑衣，斜风细雨不须归。’在历经一次又一次的‘撒网’后，我们终将会得偿所愿。大人以为如何？”

柳宗元怔住了，他蓦地抬头，却发现对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风雪中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他低头再看诗稿，猛然发现多了一行坚定不移、遒劲有力的字迹：“斜风细雨不须归！”

雪还在下，寒风依旧刺骨，柳宗元紧了紧身上的蓑衣，眼神中多了一抹坚毅。他看向舱口，忽然发现雪幕里晃动着点点渔火。

“是啊”，他喃喃道：“斜风细雨，何须归！”

指导老师：俞永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