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伯和他的铁匠铺

□安徽 / 石泽丰

那个铁匠铺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很遥远了。我总想剥开它上面落满灰尘的岁月，企图让它再一次清晰地在我大脑里显现，可终究剩下的莫过是那些模糊的轮廓，那滋味，就像在翻看一本很旧的黑白影集。

铁匠铺坐落在河边的桥头，面积不大，里面却放有一个很大的拉推式鼓风扇，还有一个炉台和铁砧，铁匠师傅就是利用这些工具和手里的那把铁锤，“叮当叮当”地打铸出村人所需的镰刀之类的东西。我很小的时候，每每路过桥头，总看到炉台的火很大，火苗子们乱窜，有时还在上空霎然一舔，宛如昙花炸开般粲然、袭人。铁匠看到我，便停下手中的锤子对我说：“丰娃，过来让大伯抱抱！”

以前，我还真不知道这位铁匠就是我的大伯。我回来问奶奶，奶奶告诉我：铁匠与我父亲的血缘已经有好几代的距离了，因为住在同一个村子，他与我父亲同辈，年龄又在我父亲之上，当然要喊他大伯。大伯有大骨节病，父母英年早逝，因为家穷，年过四十岁的他还没有讨到一个女人，独身住在山后那间守林人的茅草屋里。

大伯傍晚收工回来，经过我家门口时，他常常用一个烧红薯、一把焦花生之类的可食物诱导我进入他住的茅草屋，要我在那里玩耍，甚至就睡在那里，听他讲英雄的大刀，勇士的宝剑，听他讲美人是如何爱上英雄的故事，也就在不知不觉间，我混混沌沌地进入了梦乡。

一个秋天的深夜，我被大伯所描述的那个在我梦中出现的蓬头垢面的女人吓醒了。醒来时，我一把抱住大伯，大伯安慰我说：“娃，别怕，那个乞讨的女人是来找大伯的。”在那个贫穷的年代，一个三十多岁的外乡女人怀抱幼儿，出现在大伯干渴的视野里。大伯东借西凑，借了一点钱在村口盖了两间小瓦房，一间留给她的女儿，一间则是大伯和那个女人住的。我记得大伯从守林茅草屋里扛走那床破烂的被子时，用惜别的语调对我说：“你自己玩吧！”当时，我心里咒他，“你这个叛徒，不管我了！”

在山里，那个女人算是漂亮的，就是有点毛病，且说话有些障碍，在他们生活不到数年，那个女人撒手走了。听说大伯就再也未讨到过女人。随着年龄的增高，大伯打铁拎锤，有时候也常常力不从心。

自从二十年前我随父亲搬了家，再也没有见到过大伯。待我上次回去的时候，大伯已不在人世了，顿时我鼻子一酸。打听间，天色已黑了下来，我坚持要队长带我去大伯家一趟。

来到大伯曾经居住过的地方，先前的两间小瓦房已变成了二层小洋楼。灯影中，我看到堂屋里摆放着一台高清彩电，房间里有人在辅导小男孩做作业。队长告诉我，她就是那个女人的女儿。看到眼前的这一切，我倍感欣慰，为今日铁匠大伯的女儿，更为新时代建设的美丽乡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