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 递

□连云港 / 卜伟

门开了，进来一个快递小哥，在她对面的桌子坐下来，面对着她。

她在打电话，她在和儿子打电话。儿子在的城市也不算远，坐高铁，半天就到了。但，儿子一年也不回来一次，他忙，他总是忙。今天是儿子四十岁生日。

“嗯。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单音节词。

“我给你寄过去的卤牛肉，收到了没有？”

“嗯。”电话那头发出的还是单音节词。

“儿子，晚上记得吃长寿面。”她说。

“晚上，朋友替我庆祝生日，去吃大餐了，不用担心，我先挂了，马上要开会了，明天给你打电话。”

这次总算是一个完整的句子。她叹了口气，把手机放在包里，给自己点了份青菜鸡蛋面，今天也是她的生日，儿子应该是忘记了。

她想到了儿子小时候。儿子每天都要缠着她去苍梧绿园。她每天上班忙得跟陀螺一样，但还是尽量陪儿子去玩。有时，她在游乐场等儿子，坐在板凳上就打盹了。孩子一眨眼就大了，那根牵在手里的风筝线断了。

退休以后，她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，时间好像是停滞不前，一天感觉很长。工作的时候，就想睡个懒觉。现在，自己就是闹铃，凌晨五点准时睁眼。然后，看着黑黢黢的窗外，躺在床上发呆。

小哥眼睛边盯着墙上的价目表，边接电话。

“妈，我记着呢，今天要吃面条。对，我现在就在饭店。几个朋友给我庆祝生日呢。不用担心，我挺好的。”

小哥放下电话，继续看墙上的价目表，他也点了一份青菜鸡蛋面。

她向服务员招手，在服务员的耳边小声嘀咕。她抬头看一下对面的小哥，他正在低头看手机，姿势像极了儿子。她的心颤了一下。

几分钟，服务员就把小哥的面条端了上来。同时，还给他一碟牛肉、一个鸭腿、一盘花生米。这些，都是她儿子吃面时最喜欢的配菜。快递小哥很诧异，他急忙摆手：“我没点这些，你们弄错了。”

服务员说：“没弄错，刚刚我们听说您过生日，这是我们店免费送给过生日顾客的礼物，祝你生日快乐。”

快递小哥的眼睛亮了一下。

快递小哥姓赵，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各式各样的快递送到蜂巢、代收点、居民楼。认识他的都喊他赵、或是小赵，客户直接喊“送快递的”，很少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。

今天是倒霉的一天。上午，小赵把一盒水果送到三楼。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妇女非说香蕉少了一个。小赵问：“你怎么能看出香蕉少了一个？”小赵心里嘀咕：一个香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。那个女人发火：“你懂什么？你知道这是什么香蕉吗？你这一辈子都没吃过。”女人说要投诉他。下午，没戴头盔，被交警罚了款，心里憋了一肚子火。转弯的时候，车速太快了，他从车上摔了下来。还好，货和人都完好，只是车要修。哎！生活不易。

唯一记得他生日的就是老妈了。在她那里，他必须是一个幸福的人。她已经快七十了，每年他生日这天她都提醒他要吃面条。其实，哪里用提醒，面条就是小赵每天的日常，一个人下碗快餐面、挂面或者手擀面放上两个辣椒，实惠方便。面馆里的面贵，就青菜鸡蛋面最便宜。

对面的大姨眼睛里好像有泪，小赵听见了她刚刚和儿子的通话，谁都不容易。这样一家小面馆会送什么生日礼物？小赵根本就不相信，刚刚那个大姨在服务员耳边说了什么。对，一定是她点的。她一定是想儿子了。

小哥朝她微笑，然后出了店门，骑上三轮车时，还朝她挥手。

她去前台结账。服务小姐向她摆手：“阿姨，账结过了，是刚刚那个小哥买的单，这儿还有一张给您的纸条。”

她拿过纸条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：谢谢妈妈！祝您健康快乐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