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菜花
2025/5/9
□江北新区 / 管福泉
院子里的油菜花又开了。黄得极是刺眼,从墙根向上蔓延,蓬蓬勃勃,仿佛是谁不经意泼了一桶颜料,却又泼得极有章法,竟成了一幅画。
我向来是不大注意这些的。花开花落,不过是天地间最平常的事,况且油菜花又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,不过是农人种来榨油的作物罢了。然而母亲却极爱这油菜花,每每见了,便显出欢喜的神色来,眼睛眯成一条缝,嘴角向上翘起,露出几颗黄牙来。
“多好的花啊!”她说:“黄灿灿的,看着就暖和。”
我那时不解,只觉得母亲见识浅薄,连油菜花也值得如此赞叹。后来离了家,到了城里,见惯了那些名贵的花卉,牡丹、玫瑰、郁金香之类,反倒觉得不如油菜花来得实在。城里的花太娇贵,须得精心伺候,稍有不慎便要枯萎;而油菜花却不然,给它一块地,它便能自己生长,无需人操心。
前些日子父亲来电,说是母亲病了。我本欲立刻回去,奈何杂事缠身,竟拖到了今日。高速路上,我开着车偶尔望见飞驰而过的田野,一片片的油菜花正开得热闹,黄得刺眼,黄得叫人心慌。
到家时,母亲正靠在床头,望着窗外。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院子里那片油菜花开得正好,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。
“你回来了,”母亲说,声音很轻,“今年的油菜花开得特别好。”
我点点头,不知说什么好。母亲向来如此,从不说自己的病痛,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。记得小时候我发烧,她整夜未眠,用湿毛巾为我敷额,嘴里却只说些“月亮真圆”之类的话。
晚饭后,我扶母亲到院子里看花。她的身子已经很轻了,像一片枯叶,随时可能被风吹走。我们站在油菜花丛中,四周都是那刺眼的黄色。
“记得你小时候总说这花太俗气,”母亲忽然说,“现在呢?还这么觉得吗?”
我摇头,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。夕阳西下,油菜花的黄色渐渐暗淡下去,但依然固执地存在着,仿佛在证明什么。
夜里,母亲睡了。我独自站在院子里,望着那片油菜花。月光下,花儿们静静地站着,不再那么刺眼,反而显出几分温柔来。我想起母亲的话——“黄灿灿的,看着就暖和。”
忽然明白,她爱的或许不是花本身,而是这颜色所代表的生机与希望。在漫长的冬日过后,这耀眼的黄色宣告着温暖的到来,宣告着生命仍在继续。
我蹲下身,轻轻抚摸一朵油菜花,花瓣很薄,却很坚韧。明天,我要早早起床,趁母亲醒来前摘一束最新鲜的油菜花放在她床头。
毕竟,春天要过去,夏天要来临。